早上9點半和sean約好了一起去清水寺，寧祈整裝完畢走下樓梯，sean已經在餐桌前等著了，但他的對面還坐著另外一個男人。那個人背對著寧祈，穿著白襯衫慢悠悠地喝著咖啡，不時用日語和民宿老板交談，也會用英語和sean說上兩句。那聲音過於熟悉，讓寧祈的腳步不由放慢了下來。

“姐，你下來啦。”面對著她的sean伸出手來打招呼。

背對她的男人也回過頭來，寧祈瞬間停住了腳步，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“淩霄……？！”她不由地喚出聲來。

“嗯。你醒啦？”淩霄向她露出一如既往的溫和笑容，“下來吃早飯吧，老板人挺大方，連我都蹭到飯了。”

“怎麽，是姐的……？”sean像是才看明白發生了什麽，對著寧祈，“我看他一直說日語，還以為他是老板的朋友，原來是來找姐的啊。”

“對了，昨天還沒謝謝你照顧寧祈。我正好不放心她一個人在這兒。”被揭露了真面目，淩霄這才轉過頭向sean致謝，不過話雖是在感謝，卻有一絲宣誓主權的意味。

“看來今天清水寺也不用我作陪了。不然我去平安神宮好了。”sean撓撓頭站起身來走向樓梯，和寧祈擦肩而過的時候，他湊到她耳邊，“姐，已經出結果了。”

寧祈微微楞神，只見sean又跟她眨了下眼睛：“好好把握。”

一頓早餐吃得稀裏糊塗，寧祈還沒有辦法反應過來到底是發生了什麽，淩霄就這樣冒了出來。不過她不開口，淩霄也沈默，直到兩個人一起出了門。

天氣極好，京都沒有什麽高的建築，基本保留著古城的原貌，也因如此天空低得仿佛伸手可以夠到雲朵。前往車站的橋上，可以看到櫻花在河道兩邊盛放，大團的粉紅色隨風搖曳，趁在淡藍色的蒼穹背景下，美得隨手一拍都可做桌面壁紙。

“你今天要去清水寺？”淩霄率先打破了沈默，一向明明是寧祈喋喋不休的，今日她的安靜讓他有點不習慣。

“對，本來是計劃和sean一起去的。”寧祈點點頭。

“我不會打擾你們了吧？”

“說什麽呢。”寧祈啞然失笑。

“昨天看到你和他的合照了。”

“我們去二條城看焰火的。”寧祈的心跳有些加快，她本以為淩霄是壓根沒有在意自己的動向。

“你穿和服很漂亮。”冷不防淩霄來了這麽一句，寧祈不由詫異地看向他，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，對方的表情裏居然有那麽些不自然。

“是嘛，哈哈。”寧祈幹笑，“應該是第一次那種打扮，比較新鮮才對吧。”

“不知道能不能賞臉再陪我穿一次?”淩霄卻忽然真摯地看向她。

“啊？”

“我來日本這麽久，從沒有穿過和服。”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，“而且說起來我們的蜜月，不能連張像樣的合照也沒有吧。”

做戲。不知為什麽，寧祈剎那間聯想到的就只有這個詞。對哦，她都忘了她自己的身份。假妻子，假蜜月，假合照。

“好。”她苦笑，“對了，你怎麽突然過來？”

“你忘了今天是周日，昨天我已經在公司加過班了，今天本該休息。而且你大老遠陪我來日本，我怎麽樣也不可能放你一個人在外面旅行啊。”

“我又不是小孩，而且這到處都是漢字，治安又好，沒什麽可擔心的。”寧祈的口氣有點冷，“你大可以好好在家休息喘口氣的。”

“寧祈……”淩霄忽然停下了腳步，寧祈不明所以地跟著他停下。

“怎麽了？”

“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事情惹你不高興？”淩霄表情嚴肅。

“你想太多。”寧祈無力地搖搖頭。誰也沒有做錯什麽，一開始就是走在兩條路上的人，更沒有責怪對方的立場。

轉身要繼續往前走，胳膊卻被抓住了，寧祈詫異地回頭，對上淩霄凝視她的眼眸。一瞬間，她慌神了。

“如果有什麽，我希望你能夠開口告訴我。我沒那麽聰明沒那麽周全，我不希望有任何東西影響我們之間的……”淩霄頓了一下，仿佛是在斟酌，最後吐出一個詞，“感情。”

這個詞像一個驚雷炸響在寧祈的天空中。她不敢往那方面去想，可是又忍不住往那方面去想。她想要歡喜，卻又生怕自己自作多情，畢竟她和淩霄之間的距離，又豈止一個aphro。

“我明白了。”最後她本能地笑了下，故作灑脫地拍拍淩霄的肩膀，“快走吧，穿和服要耽誤挺長時間的。”

在和服店裏的時間，寧祈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的。她又動搖了，因為淩霄那一句話異常輕易地動搖。她恨這樣沒出息的自己，恨每次決定死心後又反悔的自己，但是或許這就是名為感情的東西，跨越所有理性，跨越大腦思考的部分，只能跟著心走。她開始不知道自己和淩霄之間到底有多遠的距離，她也不知道怎麽做才能既不讓淩霄發現自己的感情，又表現出對他的回應。拿捏尺度這件事情對於情商不太高的她來說，一直都是個大難題。也正因為如此，到現在為止，凡是沒有確定最後心意的感情，她都選擇了裝作若無其事毫不在意。

“你想穿什麽樣的？”淩霄的話語讓寧祈從發懵的狀態中清醒過來。

“昨天挑了件白的，今天……”

“我覺得你穿這個應該好看。”沒等她說完，淩霄已經從衣架上挑了一件和服出來。

正紅色和桃紅色的梅花連枝椏一起秀氣地在湖藍色底紋上綻放，豆沙色的腰帶雅致大方，乍一看有點像梵高那幅《杏花》。

寧祈沒有再看其他式樣，自己對這件的花色也頗為滿意。等她換完出來，發現穿著同色系男式和服的淩霄已經站在門口等她。

“你們倆好相配啊。”穿著和服的服務員笑瞇瞇地拿來照相機，“不介意的話讓我們拍下來做店裏的廣告吧。”

“這……”正猶疑著，淩霄居然過來牽了她的手，爽快地答應了。

“也麻煩你給我們用這部手機照一張。”他遞過去自己的手機。

蜜月照嗎……寧祈內心嘆了口氣，但依舊配合地和淩霄擺出恩愛的姿勢。只是相片拍完，她自覺地甩脫了淩霄的手。

察覺到寧祈的刻意保持距離，淩霄沒說什麽，但眉頭不由地皺了一下。

和服店和清水寺離得很近，但由於清水寺建在山上，所以不得不爬一個長距離的陡坡。寧祈的和服讓她沒有辦法邁大步，外加上腳上穿著木屐，身體又被和服勒得無法大口喘氣，走到半山腰的位置，她便不由開始放慢腳步。淩霄沒註意到，走了大約5米才發現寧祈並沒有跟上來。

“怎麽了？”他轉回身。

“沒事。”寧祈緊跟了幾步，腳趾被木屐磨得生疼，她習慣性得咬住下唇。

“走不動了嗎？”淩霄卻露出難得的笑容。“你平時是不是都不運動?”

“是啊。”寧祈不以為意地回答。

“不運動還回答得這麽理直氣壯。”

“不運動難道還是什麽虧心事不成？”

“嗯……”淩霄忽然煞有介事地點起頭來。

“怎麽了？”

“看來人家說‘一起旅行是最快了解一個人的方法’，一點也沒錯。”

“你想說什……”話還沒說完，就被淩霄甩開振袖抓住了自己的手腕。這行動過於行雲流水，讓寧祈一時只是踉蹌地被對方拖著走。瞬間寧祈只覺得心跳到快得不行，睜圓了眼睛盯著淩霄的側臉。

直到進入清水寺大門，淩霄也沒說什麽。可是寧祈覺得無論是早上他說的話還是剛剛的行動，都仿佛一種暗示—淩霄和她的關系又進了一步。即使沒有到自己想要的地步，但也至少從沒幾句話的普通朋友，變成了可以勾肩搭背論感情的親密關系。

又走上近百級階梯，兩人終於站上了寺廟本堂前懸空的清水舞臺，這個位置可以將京都的景色一覽無餘，當然還有清水寺院內最出名的櫻花景致。

“好美……”寧祈看著一簇簇盛放的粉色，不由地感嘆。

“昨晚的焰火更漂亮吧，日本的花火大會一向有名。”淩霄站在身邊，和她一起俯瞰遠處的風景。

不會啊。和你在一起的話，哪裏都是無與倫比的風景。

這句話寧祈沒有說出聲來，面上卻不自覺露了笑容。

櫻花也是一種決絕的植物，永遠沒有枯萎的模樣，總在盛放的時候就隨風落下，留下最美的樣子給世人。這一點上和焰火是那麽的相似，但它並不絕望，不會在暗無天日的盒子裏等待只求一瞬，也不會在消亡之後毫無痕跡地消失。它如同一個亭亭女子，讓人帶著希望看見它長成，即使在雕謝之後，它也化為泥土的一部分盼著來年。

寧祈覺得，只要有淩霄在身邊，她就不再是焰火，而變成了櫻花。只要淩霄在身邊，她的感情就不會是死物，而是有生命的花開花落。或許在別人看來都是一樣的沒有結果，但是一直告訴自己要知足的她，這一刻分明又找到了滿足感。

“謝謝你陪我看這麽美麗的景色。”寧祈直視著前方，這幾日單獨在外的孤單委屈，忽然就尋得了平靜。

“你若願意，秋天我再帶你來看楓葉。”

寧祈詫異地轉臉，淩霄正靜靜地看著自己。那眼神讓她心跳停了半拍，以至於兩秒之後對方繼續眺望遠方，她依舊不知該如何呼吸。

她和他之間，分明有什麽變了。如果不是她自作多情，難道是sean的激將法奏效了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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